在被称为全绘画作品的视觉艺术中,根据人们日常欣赏艺术的经验,许多作品不值得凝视,因为作品本身并不能抓住人们的视觉神经,更别提人们丰富而细腻的感性和心灵世界;另外一种情况是,作品表面上很吸引人的目光,但凝视之后,却没有心灵上的触动,而是告诉你作品本身想传达的信息,例如现在无处不在的商业广告。有一种东西,在表面上看来并不是特别张扬,当从你眼前掠过之后,却又值得你回头再仔细凝视和品味,如同大街上和你擦肩而过,不是特别漂亮,很有魅力的女孩。我看管朴学的作品,尤其是她的静物花卉作品,更产生了这样的感觉。
很早就认识了管朴学,那时是十年前,我在中国艺术研究院读研究生,她在中央美术学院进修油画。如同许多追求艺术的青年艺术家一样,她的那份执着、坚韧,以及追求艺术的勇气,更重要的是作为艺术发展潜力的那份灵性,都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多年以后,不少当时一块学艺术的朋友逐渐各自星散各地和并在不同的领域谋求发展,毕竟残酷的社会现实迫使曾经有艺术梦想的人变的更为实际。但令我惊讶的是,再见到管朴学时,虽然她本人还是学生时的那个劲儿,沉静而内向,但她的作品特别值得人们凝视,经得起任何挑剔的审美眼光的凝视。
她喜欢画静物花卉,特别是鲜花,那种在各个季节采来的时令鲜花,虽然不都是那种怒放的,如同盛大迎宾酒会上布置的鲜花,但她喜欢画那种有生命气息的鲜花。更为特别的是,她的作品中,花不是最重要的,而是有花的那样一个角落,为鲜花而准备的一个情景,尤其是为花而准备的各种器皿,那些各种各样的玻璃器皿格外显眼,因为玻璃器皿透明,晶莹而精致,但又易碎,有时在作品中成为主要的角色。所以看她的作品不能以很寻常而粗陋的眼光去瞧,而应看画面的整体,画面整体所营造的气质和氛围。因为,对于艺术家而言,画静物本身不是描摹物象,而是传达复杂而微妙的,可以感受到而又难用文字来描述的种种别样的心境,诸如早上床前的每一缕阳光,出门之前对自己最钟情的房间的一角的回眸,面对精美晚宴食物时的腹欲垂涎与理性审美目光的交织等等。
所以,管朴学的作品是值得认直品味和凝视。从视觉心理上讲,艺术家的静物作品并非是叙事性的,而是充满表现性的,甚至走到抽象的边缘,正如莫奈晚年画的那些睡莲。她借用有花有器皿的一隅来传达自己的性情和感情。从艺术语言讲,她很善于学习,吸收西方油画艺术语言各方面的精华,例如印象主义,表现主义,甚至抽象表现主义者大胆泼辣色彩运用,甚至俄罗斯绘画风格中的透明与清新,虽然有各种绘画艺术的影响,但她个人的已经将这些艺术营养吸收进来,并融会贯通,形成自己的鲜明的视觉语言。这种艺术语言后,她自己的视觉面貌便清晰明确地体现出来。
花和玻璃器皿具有明显的象征意味,那显然是代表女性的,阴性的潜在隐喻。虽然今天的女权主义者并不认为这是女人的专利,但对于自我设定的艺术情景中的管朴学有自己的感情世界和兴趣对象。这样才有她自己创造出的图象世界。这个图象世界的重要特征是景物的人格化,情绪化和拟人化。亚里斯多德认为,人们对于物象的概念认识有三个层面,一是概念,二是对于概念各种想象,三是关于概念现实或者现场。而在管朴学的作品中,这个人类认识和感知事物的三个层面被搅在一起,概念,想象和现场都在她心理和感情和空间内重新组合搭配。这个组合之后的现实结果是,概念消失,或者变得很不明确,例如,花甁和花都变成印象,什么花,什么样的甁都不重要;其次,对于概念的想象被无限制放大和模糊化,甚至达到任意的程度,例如关于花的各种意象被充分地强调;最后,在她的作品物象和现场的客观性都被悬置起来,没有时间和空间的确切性。从这样的分析,我们不难看到,管朴学的作品,根植于她的心境,性情和感情,甚至传达出她的此时此地的情绪。我所说的艺术作品值得凝视的意思就体现在这里,对于管朴学的作品尤其如此。
虽然我所关注的领域更多的是被称为“当代艺术”的领域,但我并不鼓励所有的艺术家都要赶时髦地向“当代艺术”靠拢,因为各自理解不同,“当代艺术”也随时被人们曲解和“妖魔化”。当时被时髦化和功利化以及体制化的所左右的“当代艺术”变得莫衷一是时,人们,尤其是艺术家,有理由不去理它,而是专注地投入到自己所理解并为之而努力的艺术中。对于艺术欣赏和品评而言,艺术最重要的是质量,是打动人的深度和被接受的普遍性意义。而不是当代和传统之间水火不相容,因为这是典型的线形思维方式。所以,我欣赏管朴学的作品便在于此,因为她对自己的艺术感觉十分诚实,自己的艺术语言表达感受时又是格外的贴切和顺畅,因而自己的艺术世界便自然而又自如地呈现出来。我之所以不愿意用“成熟了”这样空泛的语调来述说自己对她的作品的感受,是因为成熟往往是作品被格式化和套路化的遮掩,我喜欢一种接近成熟的状态,一种尝试新鲜感觉的勇气。所以她的作品并不“成熟”却保持着新鲜的面貌。在这一点上,希望她不断地探索自己周遭的世界,并用作品证实自己对变化中的世界的自信的把握。
期待着对她的作品的进一步凝视,也被更多批评的目光所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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